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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爸唔易做 我的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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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的契娘姓什么,叫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村里人有叫她有财家的,有财媳妇的,有财嫂子的,有财婶子的。有财我知道,也就是后来我契爹。山里人好像不习惯称妇女的名字,习惯依据她男人的辈份来称呼她。契爹契娘就是干爹干娘的意思,这是黎川,南城一带的叫法。

2、19岁那年我随哥在洪门水库生活了一个多月,就住在契娘家。她是个非常和善的人,说话轻言细语,脸上从早到晚都自然带着笑意,给人感觉就是你想对她发脾气都发不起来。

3、我哥是个石匠,不但会砌墙建房子,还会砌石造桥护岸。那年他在石牛村接到一个小工程,造一座石拱桥。哥有两个徒弟,人手不是很够。当时我正考完高考,就跟哥去做帮手。

4、造桥需要大量的青石,山里没有现成的,需要炸山取石。哥通过村里申请买来大量雷管炸药,锻造好几根钢钎,撬棍,买来铁锤。然后是于要造桥的附近选好采石场,先砍去树枝,锄去杂草,刨掉外面的泥土,露出石头。再选好放炮的炮眼,慢慢的一锤一锤用钢钎凿出放炸药的洞。这是个手艺活,一是要炮眼选得好,一炸一大片山体滑落下来。二是甩锤要甩得准,不是打,是甩。打钢钎的锤用的是软锤。锤柄是用三片竹片做的,要有弹性。三是扶钢钎的要扶得正,使炮眼垂直深入,不至弯曲挟住钢钎。还要不时灌入清水,不使钢钎过度发热变软,也方便将里面凿下的石尘掏出,行话叫掏眼屎。

5、初去时我叫她婶,因为她家有几间空房,我们借住在她家。四个人的一日三餐是她女儿,一个叫淑梅的女孩儿帮我们做的,买米,买菜都交给淑梅,一般都是些田里的青菜,水库里的鱼,当圩的日子会让她爬坡过顶到几里外的一个叫公村的地方买回些肉。

6、淑梅有个哥哥喊名叫则钢,为正则刚,有容乃大的意思。大我一岁,在黎川县城读过高中。我大淑梅一岁,她手下还有个弟弟叫亮仂,小学都没读完。

7、山里的夜晚太无聊。那时虽有电,但没有电视机,连收音机都收不到频道。有几家新婚青年虽然有三用机,只能千篇一律放几盘龙飘飘,高胜美的甜歌磁带。最有印象的是皇帝,太监,酒家女,至今我都还记得那歌词。哥和他两个徒弟的晚上是重复的邀上几个村子上说话有份量的人喝酒,其中有包括我后来的契爹吴有财。酒是山里人自家酿的水酒,糯米做成的,酸中带甜。要喝时用大锡壶或铜壶放火上热好,然后是扯着嗓子划拳,那划拳也特别,叫什么三面,五面,七面,里面的弦机我一点不懂。下酒最好的菜是田螺,洪门水库的田螺个大,味道鲜美。夏秋之季雨水少水库水浅,淑梅有空之时总会去水库检回一大桶田螺,半卖半送给我们。检回来的田螺先放水里养两天,排尽田螺里的泥沙。用剪刀剪去田螺尖尖的屁股,洗尽先是放油大火爆炒,这一步的目的是使田螺肉迅速和壳分离,然后放入辣椒和其它佐料加水煮熟。吃时先用舌尖顶住田螺口,因为田螺屁股已经剪掉,两头通。此时稍用力一吸,里面鲜美的汤汁和田螺肉吸入嘴中,真正的味道好极了。

8、那时不会喝酒的我看小说是我夜晚唯一的消遣。山里经常停电,善解人意的契娘这时总会给我点上煤油灯,坐在一旁静静看着我,偶尔会叹息一声,我则刚不喜欢读书,从学校回来一年多没看见他看一天书。

9、山村的夜晚有灯光的地方就有人聚,淑梅,亮仂有天问,看什么这样起劲?那天我正好看金庸的《射雕英雄传》。见他们问就说武打的,要不要讲给你们听?于是我凭着记忆从《水浒传》里赛仁贵郭盛讲到《射雕英雄传》的第一回风雪惊变里的杨铁心妻子包惜弱,在牛家村救了金国的完颜洪烈。却害死了丈夫杨铁心和丈夫义兄郭啸天,讲郭靖,杨康,江南七怪。这一讲不打紧,他们听得津津有味。

10、从那个晚上起,淑梅,亮仂吃过晚饭就收拾好桌子,缠着我给他们讲《射雕英雄传》,听的人慢慢越来越多,左邻右舍的人都拿着櫈子来。契娘先是给我倒一杯茶,有时停电会及时点上煤油灯,挑掉灯花将灯拨得更亮,然后站在我身边帮我轻轻驱赶在我头上飞来飞去的飞蛾。散场后会给我泡上一碗葛根粉。我每天从造桥的地方回来,她都会特别的关心和照顾。其他邻居看在眼里就笑着对我说,要我拜她做契娘。我哥也巴不得,说今后来这找事有个落脚。于是我按当地山里风俗,去黎川城里买来四块布料,两双鞋子,两双袜子,包了两个红包,一个爆竹,正式拜认了契爹契娘。那天契娘太高兴,特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办了三桌酒,请了亲戚朋友和村子里说话有份量的人。那天没有田螺,说是正式的酒席不设田螺的。上的都是黎川名菜,用刨子刨的笋干,红烧的鳜鱼,新鲜的板栗烧鸡,新鲜芋头做的芋糍,大块的红烧肉,一砵野鸡汤。搞得隆重又热烈。

11、我的《射雕英雄传》还没讲到华山论剑。家里打电报来了,说是高考考上了,要我回去。契娘听了又高兴又不舍,张罗了两天,给我准备了几斤板栗,一梱笋干,一个劲地说这季节没有做灌心糖,过年来给我做灌心糖带回去。契爹则拿出一包黎川有名的黄烟丝让我带回去给我父亲。回去时一路送我翻上一个山头,眼睛红红的交待过年一定得来。

12、则刚结婚我去过一回,淑梅出嫁我去过一回,亮仂结婚我又去了。我来东莞工作后买了车每年回老家都会去看一看契娘。她每年都会准备一大堆好东西等着我。虽然年龄一年一年惭老,但神情依然是那样,轻轻的笑着,轻轻的和我说着话,轻轻的拍着我的肩,不管我肩上落没落下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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