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国产二价后悔了 被低估的国产二价HPV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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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往镇卫生院的路上，我们和在县卫生局工作的一位主任聊起宫颈癌疫苗，她告诉我，她接种的是二价疫苗，我有些意外，但她说：“二价也够用了。”

她的回答，带出一种适合绝大多数人的实用逻辑——够用就好。

2022年中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36883元，其中，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0133元，更不用说，还存在明显的地区差异。在这个大背景里，普通人的每一分钱，都在追求“花得值”。

曾经，对很多普通人来说，宫颈癌疫苗是少数人才能得到的“奢侈品”，这加剧了不公平。因为早在2017年，世卫组织立场文件就表明，绝大多数（85%以上）的宫颈癌病例发生在资源有限的欠发达地区，而抗风险能力更弱、又最需要疫苗保护的家庭，反而离疫苗最远。

低卫生资源地区人群，面临着更高的发病率和死亡率

世卫组织提供的一个数据也提示了一个令人担忧的现实，与2019年相比，2021年错过HPV疫苗接种的女童增加了350万。

3年前的11月17日，世卫组织发布文件《加速消除宫颈癌全球战略》，194个国家商定，决心终结这一不必要的痛苦，因为我们已经有了必要的工具，只需要将这些工具变得容易获得。

消除宫颈癌的第一道防线，就靠疫苗。世卫组织的目标是：到2030年，90%的适龄女孩在15岁之前接种宫颈癌疫苗。在中国，《宫颈癌筛查工作方案》明确，宫颈癌疫苗适龄接种人群在9～45岁。

194个国家的承诺，意味着庞大的接种人群和需求、多元的差异。在这个尺度上，疫苗的可及性和可负担性尤为重要——“可及性”说的是，供应充足，容易获得，“可负担性”指的是价格买得起。

疫苗适龄接种人群在9~45岁。在中国，这是一个庞大的基数

景泰，是甘肃一个仅有24万人口的西北小县城。在街头，当我们了解了不同职业、年龄的普通人对宫颈癌和疫苗的认知，对疫苗的选择和考虑，我们发现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预防宫颈癌，有着另一种解法。

在景泰街头，我们遇到了一家祖孙三代女性。当我们说起宫颈癌，三代人给出了不同的反应。

孙女在上高中，尽管她处在适合接种的年龄段内，但宫颈癌对她来说是个陌生的疾病；问起祖母，她称“自己是农村的”，也不了解什么是宫颈癌。

妈妈是她们当中的意见领袖，她清楚宫颈癌是一类妇科疾病，高发年龄是45岁之后，她也是家里唯一接种过宫颈癌疫苗的人，但对女儿的接种计划，她仍有顾虑。

她们的反应具有典型性，也印证着宫颈癌及其疫苗的认知在人群当中的普及概况：青少年和农村地区是短板。

甘肃景泰县街头，路人接受南风窗采访

即便有这些差异，可当我们和更多人交谈时，发现大家对宫颈癌的自我保护意识，仍然释放出令人鼓舞的信号——大家仍然重视自己的健康。

在愿意停下来和我们聊聊的十几位不同职业的女性里，她们当中有宝妈，有公务员，有街边卖水果的阿姨，有蛋糕店店员，有来接孩子放学的妈妈，我们幸运地遇到了至少6位接种过宫颈癌疫苗的女性。

要知道，全国范围内，人群接种率数字比这低得多。2021年9月发布的《消除子宫颈癌之HPV疫苗应用广东专家共识》数据统计，我国青少年人群接种率不到3%，全人群接种率小于6%，也就是平均每100个人里，接种人数不到6个。更何况，统计数据难以避免侧重城市，实际数字比这还要低。

在景泰最大的宫颈癌疫苗接种点一条山镇卫生院，院长刘存德太清楚那6%以外的顾虑了。

向公众普及宣讲宫颈癌防范知识的时候，他发现很多人存在侥幸心理，觉得宫颈癌和自己关系不大；有的则是担心疫苗有副作用；也有怕花钱，觉得没必要的情况。更重要的是，很多人对宫颈癌一知半解，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景泰县一条山镇卫生院院长刘存德

宫颈位于女性子宫的入口，当性生活开始，散布在自然环境中、附着在人体上的宫颈癌致病病毒，就容易抵达这里，造成感染，并有一定概率诱发宫颈癌。

事实上，宫颈癌病毒离我们很近。“大多数人都感染过HPV病毒，已知的病毒有200多种，大约只有14种属于高危型，其余大部分并不会导致宫颈癌……在中国，16型和18型是主要的高危型宫颈癌病毒类型。”北大深圳医院妇产中心主任李长忠告诉南风窗。

阴道出血或排出腥臭味液体是宫颈癌的常见症状，当肿瘤扩散时，还会影响周边脏器，病情严重的患者，最终可能因此失去子宫甚至生命。其实，代价本不必如此巨大。

“如果我们自己有了抗体，病毒在侵入宫颈的时候就会失败，因为抗体就会把它消灭掉，就避免了HPV病毒的感染，也就避免了宫颈癌的发生，这是我们用疫苗的本意。”李长忠解释道。

北京大学深圳医院妇产中心主任李长忠

这个时候，我们在街头听到的其中两条回答才更显可贵。

前面提到的那位母亲，她接种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选择了国产二价疫苗，最主要的目的是：“要预防，不要生病，以后不麻烦家人，对自己也好。”另一位26岁的新手妈妈，也正计划着接种宫颈癌疫苗，她语气欢快地说：“肯定要爱自己”。

花小钱，防大病

刘存德还记得，早在2020年之前，陆续就有人来问，县里有没有宫颈癌疫苗可以打。因为景泰离兰州不远，在兰州约不上疫苗的人，就向外地县市探问。当时的景泰，还没有宫颈癌疫苗。

景泰县一条山镇卫生院，县城里最大的HPV疫苗接种点

这只是当时宫颈癌疫苗供应缺口的一个缩影。2020年以前，国产宫颈癌疫苗未正式获批上市，国内只有进口疫苗，产量有限且又要需要满足在全球的疫苗供应范围内分配，一时间也无法大量供应中国。

从两款进口疫苗在中国大陆上市到2020年底，其代理公司在年报中透露有关数据显示，累计签发HPV疫苗仅2500万剂，导致宫颈癌疫苗“一苗难求”，一些城市甚至用“摇号”的方式预约接种。

缺口意味着，只有“极少数人”受益，而中国有数以亿计的适龄女性。

国产疫苗被寄予弥补供应缺口的期待，但疫苗上市有严格的审批流程，更需要规范的临床试验。

转折点出现在2020年——首个国产二价宫颈癌疫苗通过三期临床试验，获批后上市，宫颈癌疫苗的自主生产和大众普及，由国产二价疫苗开始。

相比1298元一针的进口九价，798元一针的进口四价，国产二价疫苗的售价，是329元一针（注：各省市实际接种价格需加上当地接种服务费）。有了平价疫苗，对许多普通家庭的女性，约一千元（注：二至三针）就能起到预防宫颈癌的作用。

国产二价疫苗打开了一个突破口，更多需要保护的女性，有机会在家门口以更平实的价格接种到宫颈癌疫苗。

国产二价疫苗的上市，有效弥补了供应缺口

据国信证券2022年在疫苗行业系列报告中对宫颈癌疫苗的测算，2025年国产宫颈癌疫苗的年产能预计约2亿支。

2021年底，景泰县有了国产宫颈癌疫苗，进口疫苗后续也来了，但仍需预约等待，公众的接种需求更多靠国产二价疫苗支撑。景泰提升疫苗接种率的拐点，就是从这时开始。

出乎意料的是，刚开始推广，积攒下来想打疫苗的人一下子挤到了卫生院。在这里工作的护士小田告诉我们，最多的时候，一天能打两三百针。刘存德记得，多的时候，队伍从二楼排到了一楼大厅。当时还有人找到卫生院，提出希望可以照顾高三学生，在周日向高考生开放打疫苗。

一条山镇卫生院接种室，最多的时候，一天能有2-300人来此进行HPV疫苗接种

妇联在一篇工作汇报中提及，中国早期宫颈癌的治疗费用在1～2万元，而晚期的治疗费用高达10万元以上，而癌细胞一旦转移，生存率不容乐观。相比之下，一千元左右（注：二至三针）国产二价宫颈癌疫苗的预防作用由此显现——花小钱，防大病。

景泰县之外，更多女性也从国产宫颈癌疫苗中受益。根据世卫组织建议，9～14岁的女童应优先接种宫颈癌疫苗。但全球范围内，尤其众多像景泰一样的县域基层，该群体的接种率是一块短板。

为了弥补这一短板，2020年起，福建厦门、重庆、广东、海南等省份地市推出政策，为9～14岁不等的适龄女童免费接种宫颈癌疫苗，提供的便是国产二价疫苗。

今年7月，景泰也推出了相应政策，制定了“消除宫颈癌示范项目工作实施方案”，并设立了目标：到2030年，辖区11-13周岁女孩HPV疫苗接种率超过90%。当地以学校为单位，组织适宜接种的学生接种。

当地推出的HPV疫苗适龄接种人群补贴政策

然而，长期以来，进口疫苗占据了先发优势。很多人也想知道，身为后来者的国产二价疫苗，我们可以信任它吗？

“我们必须客观地看待二价、四价和九价疫苗。”李长忠对南风窗解释，二价针对的是16型和18型HPV病毒。四价是在此基础上，增加了针对6型和11型HPV病毒的防护，但预防的是尖锐湿疣，而这类疾病在中国的发病率不高，西方比较高（注：中国发病率约为每10万人25～30例，不到全球平均水平的五分之一），而九价在四价的基础上又增加防护了5个病毒类型。

李长忠说，但在中国，大多数宫颈癌是16型和18型导致的。

国家卫健委在2022年回复人大代表时曾援引提及，在中国，16型和18型HPV感染导致了近85%的宫颈癌发生。“从预防的效果上来讲，如果能够把这部分的宫颈癌控制住，目标就能够基本实现。”李长忠说。

尽管国产二价疫苗上市仅3年，但临床试验在此之前早已开始。2020年发表在英文期刊《国家癌症研究所杂志》的研究公布了一项始于2012年的III期临床试验，就在评估国产二价HPV-16/18疫苗的有效性、安全性和免疫原性。

2012年，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学院的团队，对约8千名受试者做了接种国产二价宫颈癌疫苗的对照研究，结果是：针对高度生殖器病变和持续性感染的防护有效性为100.0%，副作用（注：如短时的注射部位疼痛肿胀、头晕乏力发热等）轻微，没有发现与疫苗相关的严重不良事件，强烈抗体反应均被诱导并持续至少42个月。

也就是说，在以16/18型病毒为主的中国，二价疫苗对于预防宫颈癌是安全有效的。

2021年，中国首个国产宫颈癌疫苗通过世界卫生组织PQ认证，这意味着该疫苗获得参与联合国大宗公立采购的资格，有望惠及更多女性，尤其帮助众多发展中国家加速消除宫颈癌。

疫苗是宝贵的医疗资源，是卫生部门重要的采购支出，这就不能不提疫苗经济学。

它将比较疫苗接种的经济成本和健康产出，研究疫苗的价值及其经济性，最终体现在疫苗种类采购、设置接种程序、做免疫规划决策上。

其中，数量和价格是疫苗经济学的两大因素，最终关系着公众能否用得到（可及性）、能否买得起（可负担性）。

疫苗可及性直接影响着接种覆盖率

成本效益分析，也就是说：实现收益的同时保持节约，这也是从世卫组织，到具体国家的财政部门、卫生部门在疫苗问题上共同关心的话题。

对于财政紧张的国家和地区，采购和管理的压力更大，价格仍然是一个门槛。而当前，国产二价疫苗极大程度降低了疫苗采购成本，完全接种的花费约1千元（注：二至三针），就可以有效预防宫颈癌。

但这样还不够，要想把国产二价疫苗的效益最大化，一个基本共识是：9-14岁的女孩，疫苗接种的成本效益最高。

9～14岁女孩接种宫颈癌疫苗，相比成年女性需要接种三针，她们接种两针就够了，这将节约各种支出成本。

2015年，江苏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胡月梅团队做了对比研究。团队给9～14岁接种了2针国产疫苗，给15～17岁，18～26岁的对照组女孩，分别接种了3针，结果表明，同样接种三针，女孩表现出来的免疫效果不劣于成年女性；而接种两针的女孩，效果也不劣于接种了三针的成年女性。

2022年12月，世卫组织关于HPV疫苗接种方案的更新建议提出，疫苗接种的主要目标是9～14岁的女童，建议接种一剂或两剂的方案（注：国内推行的是两针方案）。世卫组织预计，这一优化方案将改善疫苗的获取，使各国有机会扩大可以接种疫苗的女童人数，并减轻完成一系列疫苗接种后续工作的负担。

在李长忠看来，打上疫苗的人仍然很少，能够在17岁之前打上疫苗的人更是有限，这和公众对疫苗的认识不够充分有关：“家长不了解的情况下，可打可不打，那么他就不打；也有一些家长想的是，我的孩子还小，就想让孩子再等等，过程当中就有可能发生感染事件。”

所有的孩子，从家庭、社会、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接触到HPV病毒，随着初次性生活年龄的降低，及早接种疫苗就成了预防的关键，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

“不是说这些孩子现在打了疫苗，现在就减少发病，它的保护效力体现在这些孩子到45岁以后，她们的获益将是现在这一代人做的事儿。”李长忠说。

9-14岁的女孩，疫苗接种的成本效益最高

每个人都有权利平等地得到疫苗的保护，李长忠认为，哪怕是大龄女性接种宫颈癌疫苗，仍然有好处，这也是社会的进步；宫颈病变的患者接种疫苗仍然可以减少自我的反复感染，如若感染的是16型病毒，对预防18型的高危HPV病毒，仍然有效。

辩证地说，适龄女性可以根据自身情况，选择接种不同类型的疫苗。但公共卫生层面，需要给更多人兜底保障。当获取疫苗变得更容易、可负担，我们才能为更多人构筑起预防宫颈癌的第一道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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